关于打光的想法

这篇文章是对上周做的两个打光练习的详细说明?，目的是为了避免大家机械地拿去套用。乘此机会也把我自己算光源的过程详细说一下留个档（以前一直没有系统留档，大家可能看我之前的算光源微博看得也比较迷糊）。这样过一阵子我也可以回头看自己进步没有，也希望多少对大家看光源有一丁点帮助。免责声明：本文内容不是100%正确/精确，请大家自行判断取用。底下我写的内容的任何动词请大家自行加上“不精确地”几个字。

内容有以下几部分：

1. 为啥我需要算光源，以及我以前练习打光的过程
2. 我现在在用的“怎样算光源”的方法
3. 我为什么要做现在这个打光练习
4. 这个练习本身，每个头练到了什么，参考的是什么，为什么这么画?，和萌风怎么结合
5. 之后打算做的练习

先说一下背景。我的画风介于2次元和3次元之间（被一些观众说是2.5次元），如下图。如果按写实风和萌风的分类来算的话，就是写实的萌风和偏平面化的写实风……前者是因为我喜欢画立体感，后者主要是因为开发这画风的时候画起来很省时间（画左下角Colin叔这时候想要快速出同人图，于是开发了这画风）。虽然以前被欧洲这边不画图的同事说这张图“像是按了一个2D的头在3D的身子上”，我觉得这是我当时的一个融合问题（底下再讨论），而且我个人觉得2.5次元姑且可以说是我的特色吧，所以会依旧走这个路线的。

画风举例……

1.为啥我需要算光源，以及我以前练习打光的过程

为啥需要算光源很简单，因为我画的是萌风不是写实风。写实风可以请模特/拍照片/取用免费人体素材来决定光源，但萌风哪怕能拍照也需要画手很大的结构取舍。然后我穷外加不想麻烦别人去拍照，哪怕自己拍也没有打各种酷炫光的灯和场地等设施……再加上画圈时不时会发生的“过度参考”纠纷，为了干脆一点杜绝任何这种可能性，省掉查看每张参考图能否使用的麻烦，于是我选择自己脑补打光。大家要意识到一点，同一个打光条件下，你把参考图的内容脑内3D旋转一下然后打个类似的光，这程度的参考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我底下讲的所有内容都是为了这个“脑内旋转以后依旧能打对光”的“借鉴打光”目标服务的。唯一要注意的是，如果一个打光是某画家的画风的重要组成部分时（如Leyendecker），你打类似的光会被人认为至少是在“致敬”对方（我就被这么认为了，底下举例）。

我自己有针对性地开始练习算光源和画打光，是从2014年10月左右开始。那时被亲爹吐槽说我的图里物体的前后关系不是很清晰（这张）。后来我明白了是打光混乱导致了结构不清晰。这之前画图时颜色深浅（代表明暗）也都是瞎画随机画，恰好画到看上去“舒服”了的就住手，打光没有系统性。（相比之下，现在画一个块面我多少能justify一下到底为啥画成这明暗。）

当时盯着一堆光影对比强烈（硬光源）的照片看/想了很久，明白了一点，就是，不考虑环境反光只考虑入射折射光的情况下，每一个跟入射光角度一样的面，反射的光的量（我们看到的亮度）应该是一样的。于是把人脸上的块面（不精确地）划了一遍，大致如下（入射光在右边，左边有环境反射）。这时练习时还没有特别想明白光源和反射的地方怎么算，所以相对还是乱乱的。练习例子见这里，这里。

块面，左图同样颜色的面跟入射光的夹角大致一样，所以明暗会差不多

算光源时观察的图有模特硬照、英国Royal Opera House的舞台照。那时硬光源（光影边界清晰的那种）大致会看了，软光源（diffused light）还不太会看。

到了2015年12月底做了一丁点脑补光源的练习，做法是打开一张照片，看好光源方向，记住动作（的一部分），闭眼脑补自己画会如何画阴影，脑补完以后睁眼看答案，看哪里补错了。画了5张没有坚持做下去，不过大家觉得好用的话可以自己去练。见下图，1：原图；2.抽一个线稿（边缘检测滤镜啥的，为了省时间、不把时间浪费在“抓型”上，纯练光影）；3.自己脑补；4.根据原图检查自己哪里没算对。

照片为Jacob Sutton拍的Sergei Polunin。原图见jacobsutton.com

到了2017年2-3月时看了大量的20世纪初期摄影师的作品，20世纪中期好莱坞各种影星的黑白照，全都是非常好的算光源练习内容。其中看到Adolph de Meyer的摄影作品时受到了特别大的震撼，他是当时Vogue的第一个staff摄影师，他的布光方式在现在的各种主流媒体里不是很常见。之前我贴过的他的一些照片看这里，这里。更多请去网上搜。

 

2.我现在在用的“怎样算光源”的方法

2017年12月把我自己几年用下来的算光源方法写了一下。这里稍微更新一下贴一贴。这对我脑内打光相关的知识来说都只是一小部分，我觉得如果大家想要看明白我底下的打光练习的话，至少要了解这一点点算光源看光源的算法。所以推荐仔细阅读。因为只是一小部分，先推荐大家平时多看各种打光书籍。这里推荐一下cinematography（不是静帧photography）的打光书籍。比如David Landau的Lighting for Cinematography，文字内容非常翔实好用，可惜例图非常烂，有股80年代低成本电视剧的感觉……另外大家可以看一些cinematographer巨巨们的纪录片和自转，这里推荐Jack Cardiff，有个Martin Scorsese参与了好大段访谈的纪录片“扛摄影机的人-Jack Cardiff”，爱奇艺上有正版。非常长见识。

贴一下我的算光源方式：

 

P1

P2

 

P3

 

3.我为什么要做现在这个打光练习

上面说到Adolph de Meyer的照片，一年来一直觉得超好看超想学，慢慢看下来问号也没那么多了，多少看明白了一点。以前一直是观察练习，觉得可能光观察印象不深刻，最好自己画一遍更加加深印象，于是上周觉得可以动手。为什么练习的是萌风，第一原因是萌风练习非常快，线条结构很简化，可以迅速画很多个（实际这20个头总共花了4小时18分），和上面说的抽提线稿再练光源的练习是一个想法——把时间省在光源上，而不是用在画对结构上。结构和光源是两个相辅相成的东西，光影画对就等于把结构画对了，我认为一张图除了颜色，剩下的光影几乎是全部了。如果我练习写实风的话，抠各个块面非常耗时间。第二原因是我自己商稿是萌风，亟需拓展手头可用的工具，所以想把实际人物的打光应用在萌风上。说实话我觉得“简化应用到萌风上”对各种日风画手是个大难点，以前漫画史上连对鼻子的简化画法都有议论和尝试的，画女孩子只画两点鼻孔不画轮廓都是一个“发明”。见浦泽直树的漫勉第一季的かわぐちかいじ那一集（下图，www.nhk.or.jp/manben/kawaguchi/）。我自己还觉得鼻子简化并不是特别难的问题，打光更难。

浦泽直树的漫勉第一季：かわぐちかいじ

浦泽直树的漫勉第一季：かわぐちかいじ

因为打光约等于结构，取舍结构本身也是个问题，就和打光直接关联。所以我这次练习里其实限定条件是：【萌风】、【套用打光】。目标是弄一个自己可以随时查看挑选的效果列表，方便自己以后分头在不同情况下使用（特别是商稿，因为图快。想先拿这练习作为开发阶段）。“正确”不是我这次的目的。每个头的上下文状况也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这些隐含/随机设定我下面会提。
 

4. 这个练习本身。

先画了个细化但没有打光的头，是为了把细化时间减到最少，把所有精力都摆到打光上。在这个头的基础上，用正片叠底、叠加、滤色、正常4层，分别画影、改影子颜色、画光、画高光和细节。这么做依旧是为了快，我这个练习想迅速看效果，以及找到自己迅速操作的方式。

注意：我这个练习里主光源有时候是硬光源，有时候是软光源。我并没有假设每个光源同质，也没有假设它们一样亮，哪怕是从一个打光加一个光源变成画的另一个打光。所以有几个地方主光源性质会变，我会说的。

右边这个头是极为泛用的正面上方光。光源如图所示。可以看成硬光源（因为我把头发在皮肤上阴影的边界画成硬的了，你看我这就是事后justify当时的画法该如何解释……）。头发高光大致位置见上面3里面写的，大致在入射光和我视线在头发上切线的地方。人左右两边的阴影的产生见上面说的圆柱体的例子：光线没有反射进眼睛。这里没画鼻子底下阴影的原因是！我觉得不！萌！详细见我之前探讨的鼻子画法。再次强调，这个练习里的萌化方式是我个人觉得的相对优解，并不是绝对优解。请不要在这个练习的例子里基于“你这个画法在写实里就错了”来跟我探讨，因为第一我会画写实，第二我这里不想画写实。写实里该怎么画是另一个话题，这个欢迎探讨。

当然这样画出来我当时第一感想就是“好平啊”。之前我斗争萌化相对写实的信息衰减这问题斗争了好几天。但这个打光不是我这里想练的东西所以无所谓。

底子图和基本正面打光

接下去才是想练的东西，就是Adolph de Meyer的打光。见下图。他的打光用了好多头顶上方的顶光（②③④⑤⑥；④顶光很软，或者不是顶光是左右夹击的两个软光源），以及从侧后方甚至正背后下方打过来的光（超强kicker light，①②③④⑤⑦⑧；①有左右两个光源，比其他侧光照片相对软些），还有顶光往下打导致的反射（或者不是反射是底下往上打的软光源？）（⑥⑦）。这些很强的光源之外他还用了很多软光源，比如③的右边找过来的那个，②的正面一个。因为有这些软光源所以脸才是亮的。不然脸起码会像⑤那么黑。他的照片里几乎都是同时用2种以上光源的，还有一些是5个以上我数不清的（上面让我冒了一大堆问号的那些）。

Adolph de Meyer打光举例

于是我先把这三种光源先画了一遍“模式图”。

• 左：后方顶光（同③）+前方底下反射+底下右边更多一点反射（所以脸上一笔）；
• 中：左侧面强侧光（依旧同③）+右侧面反光/补光；
• 右：背后往上打的背光（同⑧）+前上方偏头顶的一个很弱的补光（所以头发上画了高光、脸上眼睛下方画了“w”形）

然后我把这三种光加上最开始画的正面光，排列组合了一遍，组出几种de Meyer用到过的类型（并不是全部，而且我挑的是我觉得好好看的那几种搭配）。注意：底下全是“约等于”。我前几天发的练习原图里的箭头里从来没有假设过“等于”。

• 正面顶光变软变弱+更往后转了的左侧光 （有观众问为什么这里头顶阴影反而深了，因为我本来就没假设这两个光用的是同种光啊……全都是约等于、近似情况。事实是我画的时候故意把两个都变了啊……而且现在一看我这都没画右侧光……）

• 顶光（底下有反光）+强侧光（这里我故意把阴影给搞深了，好拉大顶光的对比度）

• 顶光+背后往上的背光 （姑且近似于②⑧。我这里把顶光例图的反射光去掉了，换成稍微补了一笔喷枪，示意为一点点很弱的补光。就说我画的时候压根没追求等号……）

• 加了一个右边比较强的稍蓝的补光（其实也不是蓝……这种是颜色的符号化吧……?本来想说这个几乎是等号，其实不是……这里右边下方也补了一笔喷枪，依旧表示加了个底下的软补光）

然后是前天的练习了。先补了上面分析到了但之前没练习的侧面软光源：

• 侧面软光源+后方的强侧光

软的主光源

然后我企图画了好莱坞极度经典的蝴蝶光，例子见Marlene Dietrich的打光。她的光源和周围角色是不一样的，详细见刚才我说的打光和摄影家巨巨Jack Cardiff的纪录片。她因为有跟一个大导演长期合作的经历，对打光非常了解，很明白什么光对自己是有利的。她甚至在自己鼻梁上和下眼皮内化上白线，这样镜头里会更好看。于是我这里也在鼻梁上画了白线……（一丁点，看不出的程度）……我个人觉得这个蝴蝶光的重点除了鼻子底下的“蝴蝶”之外，在柔……看纪录片里说（忘了是哪个，好像是讲Greta Garbo的一个）这种效果当时可以在镜头上蒙纱布做出来。

关于鼻子，我这里压根没画蝴蝶。因为我觉得萌系画鼻子本身就不够萌了，画巨大一个那真是丑上加丑，画成蝴蝶状更是免谈。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知乎这条里的回答。我个人虽然不是特别同意那个回答，但里面小樱的那个鼻子……真是过目难忘啊……不说我这里是不是画鼻子的最优解，那个小樱鼻子是很劣的一个解……这里强烈避免画蝴蝶鼻子影子，就是因为我拒绝画成那样。

蝴蝶光……见Marlene Dietrich鼻子底下那个阴影的形状

然后探讨了一下偏恐怖的氛围的打光。图左和图中打了很顶的一个顶光，参见电影Sweet smell of success（1957）里面的经典应用（据花絮内容，摄影家黄宗霑给角色JJ一直带了个很头顶的顶光，还给他戴上眼镜隐藏眼睛）。图左和图中两者的区别在于，图中有底下上来的反光（注意眉间和眼皮上方）。光有这个反光就让氛围缓和了很多。见de Meyer例子⑥⑦，⑥尚有一点恐怖/神秘气息，⑦是非常可人的打光。且实际戴帽子且坐着的人物照片有好多都是地面上反光到这些个部位。另外我给图中加了个很强的地面反光在眼睛里的反光。实际生活里不会这么强，除非专门给眼睛打个眼神光，应用例子见指环王/Hobbit里的Galadriel，她眼睛里专门打了星光的高光。见两作品的一大堆花絮碟里的某一张。图左没有眼神高光会有恐怖感。平时画图时不给眼睛打高光也会有无神/坏掉感。

图右是顺便的，因为之前有网友留言想知道“手电筒往上方打”这种光底下怎样才能尽量保持萌度。我的尝试方式是尽量圆化和减小脸上的影子（而且这是个小姑娘，脸本来就是肉肉的，影子会圆）。额头上的影子是必需的；鼻子上的影子有N种画法可以被观众接受，这是我顺手画觉得还好看看的一种。眼皮上的影子也是必需的但我尽量把它压小了。上嘴唇上和下巴那个球面上方应该有阴影，但我省略了，因为画上会很丑会不萌。拒绝。整个思路就是，用一部分影子来“hint”这个光源到底是怎么回事。不需要详细画全部。萌系画影子真的是个学问，比我画得难看得多的比比皆是，很久以前放东京ESP动画时我就吐了好大一顿槽，见槽点帖，我的为了不犯类似错误的修改尝试1，尝试2，尝试3。回到图右，头发那里我画了影核。这个是我随机画的，因为这样看上去更立体。我事后justify的话就是，这个角色可以站在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因为有天花板，受到底下打的光会有反光，造成图这里的从上往下的环境光。如果说人是站在郊外然后往上照个大灯的话，头顶上当然不会有环境光。有网友说如果是手电的话可能光线衰减更厉害些。的确很有可能是这样的……所以我这里是尽量萌化的底下往上照的一个比较大的光源（姑且也算事后justify吧……）

恐怖打光系列

 

Sweet smell of success剧照。图右JJ跟图左两人同框但打光不同，带顶光大投影。

 

然后是跟伦勃朗有关的三个光。其实只是想画最经典的有个三角形的现在摄影普遍意义上的伦勃朗光，顺便画个他自己年轻时打的奇诡的光。脸上没连成三角形的那个只是我自己经常画而已，因为几乎是同样的光，就角度不太一样，所以顺手画一下。我这里画的伦勃朗光，鼻子左边阴影轮廓很明显。这如果按实际光源来理解的话，要理解成有两个光源，略微有点像上面说过的侧面软光源+这边没连成三角形的这个。但其实感觉也微妙……所以就当我不想去思考刻画鼻子形状然后乱画的吧……

伦勃朗（的）光

再就是Leyendecker的两种比较典型的打光。他的打光我觉得已经是他画风的一部分了，现在任何人画这样两种打光都会莫名有种Leyendecker致敬感……打光其一是一个相对常见的主光源+一个超强的勾边侧光，而且勾的边超长。打光其二是从下方侧面往上的一个强光，在衣服上或背景上留下很浓重的影子，有或没有补光。我这里加了影子是因为，用一个大头以及没有什么结构的衬衫很难画出那个浓重影子感，不画背后影子总感觉缺了什么，所以被迫在背景加了个影子来强调这感觉。

Leyendecker打光

最后是【只】模拟了一下Caravaggio的影子浓度，第一没还原他影子的边缘质感，第二没还原影子面积（依旧是往萌化走，尽量减小影子面积）。这两个不还原我觉得并不像他的画风……于是大家可以忽略这个。

5.之后打算做的练习

第一就是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好看的打光我忘记画的了，补上。然后就是从这里挑我喜欢的，按各种渲染的氛围情形在全图熟练用起来。?我这里只画了头，身体和布料以后依旧会是需要保持注意的东西。

另外刚才说了，萌风画影子我个人认为是要靠“hint”，而不是纯还原写实影子。所以我之后打算继续练习这个点。看到有一位画手做得非常有趣，ta并不画出明确的影子边界线但我个人是很强烈地感到了“hint”的光源方向这些。

再然后就是光和影的浓度差，我觉得LAB色的L起码差30以上看上去会有非常愉悦的感觉。这个和摄影的zone system相关，有兴趣的各位可以去看一看。再然后这个浓度差最小能缩到多少小，是不是缩小但保持整体明暗对比的相对距离就能依旧保持愉悦呢，那么接近isoluminance呢能做到能看不？或者能不能在我以前水彩一样的画风的基础上保持表达光影？后者试了一下子不过这些以后都还得去试。

就写到这里。大家有任何想法都可以留言讨论。